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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蹇齐】借花

*一发完。

 

01

 

天璇送来良匹，蹇宾言，名将与好马相配。

 

南宿折转进关，献入新茶，宫内有令，先至将军府。

 

天枢好绢织。上将军外务归来，内务府连夜赶制一顶白羽裘，王亲手为将军披挂在肩。

 

都城三万户，家家皆言。国君爱才惜才。

 

 

02

 

这日于朝，国师拱手道。将星移位，欲犯紫微，王上不可与身边人过分亲近。

 

齐之侃不以为然。蹇宾笑言，这卦酌议。

 

却不否那语中机锋。

 

齐之侃聪明。

 

从那之后，每每伴君出行，齐之侃总妥帖地移后半尺。

 

蹇宾留意，便故意走得慢。

 

夜漏更长，茕茕两道身影于灯下看去，那半尺倒怎也短不下来。

 

03

 

甲胄挂在龙辇旁，细碎银光在月色里格外透凉。

 

头盔里空空荡荡。蹇宾凑在那护耳边，合目细声念叨着的，是天玑经年之前的巫法，受咒者永生永世不可离去。

 

是巫法便要取活血。

 

因此蹇宾不会舍得用在齐之侃身上，念着念着便化成缠绵的绮思。只可惜传不到他耳边。

 

将军好战，帝王不可好战。但蹇宾想，做个好战的君主倒也无妨，驰骋沙场，万古留名，他的小齐理应留下这些给后人看。

 

次日蹇宾坐在那回廊里，执茶。庭内一片空荡。

 

转眼间，仿佛仍有白衣乌发在那鼎沸日光下翻涌，剑尖卷起傲气，直直朝他挥来……再吓得慌慌然丢了剑，扶起踉跄的君王赔不是。

 

哪知对方眼中的你没有半点不是。

 

04

 

时至暮春，羽琼开花，云絮坠地。

 

向煦台不暖不寒，水气充足，奇怪养不住这花。天权派人寻遍四国芳草萋岭，再找不出更多的。

 

去！

 

执明拍案而起。

 

去！找旧朝的花匠来！抓来绑来，管你们如何办事，横竖不能让朕看着一株花死掉。

 

连檐下的小太监都敢笑执明一句痴。

 

蹇宾苦笑，心道，难道寡人不是？

 

良驹将印，厚禄封地。天下贤良才士何人不心向神往？但上将军齐之侃当堂转身离去，留群臣瞠目，及龙辇上一人于身后，似无丝毫挂舍之情。

 

年轻轻卸甲归田。无非君王障目，将才二心。

 

举城上下议论纷纷，独国师一人乐得开花。

 

遥远剑庐里，他手中仍磨着的是另一把剑。胸中却再无万里丘壑，只剩空荡荡一盏孤亭伴日落，合酒咽下肠。

 

空山新雨，鸟雀啾鸣。群山遮掩不住岸上呜咽猿啼。齐之侃仍不愿多走动。立于院中，握着那柄未磨好的剑，在地上轻轻地划。

 

『为何会走呢？』

 

蹇宾出神，仍于那院中，一坐一天。

 

地仍是湿的。

 

天玑王穿戴齐整，月光如束。直挺挺站如手边一柄长剑。

 

不愿贪杯，不愿看月亮，不愿叹气。

 

白日上朝，亦不愿往堂下看一眼，生怕右手边空出的旧位再牵起一丝邪念；菲菲靡靡，越长越急，再不留心，倘若挡住了称帝的霸业——

 

公孙钤不知从何处冒出。

 

施施然行过礼，蹇宾问他，事办得如何。公孙钤伸手摸一摸那刃上寒光——王可知，行道上总归要长草。

 

“王不愿意它见人，横七竖八，在前殿垒上三尺青石砖，草籽也依旧留在那深处。一不留神就凿石破土而出。”

 

何苦劳力违心呢？

 

臣不会替您去请齐将军的。

 

您自会去。

 

05

 

 

琼羽开过第二遍。

 

去年此时，齐之侃奉命出使。闻天权王得一乐师，日夜倚在其脚边。奇花异草，珠玉珍玩。一并讨来捧来，只为逗得美人欢心。

 

公孙钤夜来邀他同饮。提起此事，笑意里不忘奚落一句，执明混账。

 

灯影摇曳。齐之侃走至窗前，一言不发。

 

夜慢声袭来，醉意也渐深。公孙钤靠在塌上道，烦恼何事，又是叹什么气？昏庸，弱小，心死。天下于你家君王，总归囊中一块佩玦罢了。

 

『你于蹇宾，也已是无人能及。』

 

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，此刻眉头微皱，眼底映着窗外一城淅淅沥沥，半日才道，王上对我好，但不能完全信我。

 

公孙钤斟酒不言，须臾才笑，望那案头上悬着的明晃一把宝剑，呢喃。

 

『如此，方为帝王之道』

 

齐之侃想想，随即也笑了。

 

后一年，风调雨顺，丰饶安定。

 

军队半数遣散归田，各国战事也随之休憩。

 

人无近患，便对天上的事，远方的事，更为关心。国师一派自不肯放过此机。

 

天官署翌日整修。

 

齐之侃想，远离朝堂，聊可做一故人。

 

不知可有人算出此机？ 

 

06

 

白净一身素衣立于门前。

 

雨幕中，齐之侃看清来人，忽声跪地。

 

对方将齐之侃扶起，抬手抚一把他额上雨水。笑容看得并不真切。他说，小齐同我一道回去。

 

齐之侃不言，雨坠得心中一阵沉甸甸。

 

他复跪下。

 

抬头望见蹇宾，眉目里关切，疑惑，甚至暗藏一丝忧戾杀机。

 

『愿为死士，不作将相。』

 

 

 

07

 

故地重游，蹇宾原本很是开心。

 

如此，笑意撑破，怒气瞬起。

 

又落。

 

咬牙沉声，蹇宾扶住齐之侃的肩，嘶吼声带出心中阵阵凉意。

 

『你就如此不想留在寡人身边？』

 

掀衣起身，绕进那屋中。

 

齐之侃随之在后，拿手巾来替他擦脸。蹇宾面色沉郁，一言不发，熟稔得如同初见。

 

发丝碰到脸，越挨越近。

 

齐之侃想不清，为何王上的笑永远不会由心，但怒却一清二楚，经脉分明。

 

蹇宾握住他手腕，齐之侃眼中仍含愧意，不愿抬头。

 

无奈，复笑。

 

他搂过齐之侃的肩膀，轻声于其耳边细语。

 

『小齐是想让我同陵光那般？疯疯癫癫，抱着柄剑如同抱着牌位？』

 

『还是如执明那般蠢？整日整夜地看着你，怕你跟丢？』

 

齐之侃摇头，他怎会那样想。

 

蹇宾却再沉不住气。

 

08

 

『抬头，跟寡人回宫。』

 

寡人不能留这个地方与你。

 

『倘若小齐贪生怕死，寡人可赏你道赦令。保你十代之内性命无虞，爵位永世不削。但，万万不可再留退路给你。』

 

齐之侃抬眼，目光里惊愤难平。

 

蹇宾只好道，我同你玩笑。

 

少年将军面色微微发窘，似仍为蹇宾方才的话不悦。眼波间沉静湖水，凭白被投进一颗石子，委屈便一层层溅起。

 

蹇宾抱住他肩膀，又温声道，是寡人不对，是我……我来向你请罪。

 

蹇宾叹气，你明知我一刻离不开你。

 

齐之侃淡淡道，王上需要用我之时，我自会回去。

 

『但小齐不在，我就要变执明一样的人。』

 

言毕，蹇宾望向他眼底。

 

果然，齐之侃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，此刻满满的担忧，将信将疑。

 

『不会的，您是明君。那等昏庸之人做的事……』

 

蹇宾自袖筒里拿出一样东西。并非虎符。而是一束羽琼。

 

花絮如云舒纷扬卷沓，落在书案上，落于他眼睑。齐之侃那一刻竟有些意乱。

 

蹇宾伏于齐之侃耳边，接着道。

 

『寡人还叫人，把宫里的窗帏全都钉上。』

 

齐之侃说，那怎可行，天子阳气，况您复有腿疾，如何能经年累月不见着太阳。

 

蹇宾笑而不言。

 

 

野鹿从山麓间越过，斜阳画梁，一片金光烁烁。

 

 

 

 

我信你，不看这日月昼夜轮回。

 

END